不斷演變的移動 – 逐漸壓縮的路上風景

隨著文明的進步，人類的移動方式逐漸多樣化，對於移動所蘊含的意義也不斷演變。從步行、騎馬、自行車、火車，再到後來的汽車、船、飛機等，移動技術與機具不斷發展，帶來了更有效率、更快速的移動。因為交通工具的發展，使得移動速度、高度與視角產生巨大的改變，讓人們看見前所未有的景色；與此同時，速度的提升卻壓縮了路上的風景。交通工具的效率化及日常化，讓移動成為日復一日的通勤，是從一地前往另一地的手段，使人對路上的風景逐漸麻痺或者視而不見。

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，長途移動及旅行是上流階層的特權，社會下層人士極少進行移動，因為移動的代價通常高昂且充滿危險，只有在非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進行移動，例如遷徙、宗教朝聖、戰爭等。

以交通工具的發展來看，第一次工業革命蒸汽機的發明和火車的出現，使得移動方式開始發生變化，火車成為 19 世紀的主要交通工具。儘管如此，對於較低社會階層的人而言，移動仍是負擔不起的行為。直至 19 世紀末，自行車的出現迎來轉機，自行車作為個人交通工具，打破了階級限制，成為大眾所能擁有的交通工具，平民也能夠進行稍微長距離的移動，重新定義了城鄉關係，使鄉村成為公民休閒活動的場所。緊接著，汽車作為一種新型交通工具，不但改變大眾的移動模式，亦改變了基礎設施、都市規劃、建築與景觀，並加速了城市和郊區的擴張。

隨後，民用航空運輸的發展也為移動開啟了新的篇章，讓大眾能夠用上帝視角俯瞰這片土地，窺見前所未有的景色。直到廉價航空公司的出現，航空運輸讓更多人用低廉的成本，快速地進行長距離移動，使得機場成為全球城市網絡的重要結點，全球性的移動轉變為點對點的關係。

在這整個發展過程中，人們對於移動的理解不斷地演變，已經超越了單純的地點轉移，而是涉及到時空關係、社會條件和交通技術等多重因素。

移動過程成為旅行中重要一環

隨技術發展，交通工具日益新穎而有效率，眾人追求更有效率的移動，卻使得路途中的風景逐漸被視而不見。步行時能夠觀察到路途上所有細節；汽車只能在規畫好的線性道路上行駛，而且高速移動使得景色變得模糊不清；地下化的鐵路，使得移動過程成為一片漆黑；甚至，飛機更是飛躍了地理障礙的限制，卻也大幅壓縮了路途中的景色，人們的視野從這個機場上機後便斷了片，直到抵達目的地機場才能再次接收到新的景色。地理關係及景觀的碎片化時代就此開啟，移動過程中的風景內容逐漸被稀釋、忽略。

然而，近年來人們逐漸意識到移動本身就可以是旅行的一部分，甚至成為了旅行中的一種享受。這種交通工具中的窗外風景，就像一幅逐步展開的卷軸風景畫，讓人們在移動的同時用視覺體驗景色，一些以交通工具窗外風景為賣點的旅遊行程也越來越受歡迎。

例如，日本京都的叡山電鐵有一段長達 250 公尺的「楓葉隧道」，乘客可以在電車穿梭在紅葉之間，車廂內所有的燈光都關閉，只留下窗外的楓葉照得火紅；日本的立山黑部在每年 4 月到 6 月中旬，搭乘巴士穿梭在高達 20 公尺的巨大雪壁之間也是壯闊的景觀體驗；其他像是威尼斯的貢多拉，穿梭在城市中的狹窄運河之間；搭乘快艇在米蘭北方的冰磧湖裡遊湖，讓人能以有別於陸地的視角欣賞湖岸美景。以上種種都提供了舒適的交通方式，同時讓旅客欣賞到窗外美景，使得交通成為旅程的重要一環，甚至是旅行的目的。

反其道而行的慢移動：義大利瑞士樹葉火車

通行在義大利與瑞士之間的樹葉火車（il Treno del Foliage），便刻意降低車速，讓移動過程變成旅行的重點，乘客可以專注於體驗「慢」。全長 52 公里的樹葉火車，耗時 2 個小時；相比於台灣的高鐵全長約 350 公里，耗時亦是 2 小時左右，約是樹葉火車的 7 倍速度。

這輛樹葉火車不以快速和效率為目標，讓人們可以悠閒地欣賞風景，感受大自然的氣息，享受純粹的旅行樂趣。這種慢移動方式不僅讓人們逃離了城市的喧囂，還讓人重新與自然和諧相處，找回內心的寧靜和平靜。

樹葉火車從義大利北部小鎮 Domodossola 穿越國境到瑞士最低海拔的小鎮 Locarno。1923 年開通的這段鐵路，被稱為義大利最美的全景鐵路，短短的路程裡穿越 83 座橋、34 條隧道，只有單軌的火車，偶爾緊貼著山壁行駛，穿梭在針葉林與斷崖之間，樹枝拍打在車廂與窗戶上；偶爾又進到一片開闊壯麗的河谷平原，景色變化萬千，甚至被全球最大的旅遊指南出版社孤獨星球（Lonely Planet）評為 2024 歐洲十大鐵路旅程之一。

沿途亦可下車造訪藏身於山中的純樸小鎮。終點站為瑞士 Locarno 小鎮，被群山圍繞，並緊鄰義大利第二大湖－馬焦雷湖（Lago Maggiore），湖邊景致寧靜悠閒、如詩如畫，基礎建設與自然山景、湖景和諧共存。

每年只有 10 月中至 11 月中的時間，有這輛緩慢而優雅穿行的樹葉火車。在 10 月中搭乘，秋意未至，山頭綠成一片，在火車裡看著地貌與景觀逐漸變化，壯闊的稜線、清澈的溪流、廣闊的草原平地、交織層疊的山巒、乾枯的石頭河床、從懸崖傾瀉而下的瀑布、山坡上的葡萄梯田、優雅的高架石造拱橋、阿爾卑斯山冰川侵蝕而形成的峽谷、毛茸茸的栗子樹與山毛櫸森林。近景快速的掠過、中景平移，而遠景緩緩變化；去程早晨的光線與角度、回程黃昏的陽光色澤照耀在山脈之間，揮灑成一幅溫暖、金色筆觸的畫作。

對習慣快節奏生活的現代人而言，這種以慢移動為特色的樹葉火車更顯珍貴，讓人們能夠重新審視交通過程的價值。移動不僅是抵達目的地的手段，更是一段讓人放慢腳步、享受當下、重新與自然連結的旅程。無論科技如何進步，移動方式如何演變，對於映入眼簾的風景和啟發心靈的體驗一直是旅行不可或缺的元素。樹葉火車讓我們在高效移動的時代，不忘偶爾放慢腳步，享受路上的美好景色。

刊出時間：2024 年 8 月 6 日

關鍵字：移動、交通、火車、景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