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百慶、鄭台祥

高百慶
SCALE 尺度設計 公司主持人
美國景觀建築師協會 會員
中原大學景觀系 助理教授
東海大學景觀系 助理教授
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景觀建築暨區域計畫 碩士

鄭台祥
景觀建築師
美國麻省大學景觀建築 碩士


壹、道法自然 (Design With Nature)

 「道法自然」是老子在《道德經》提出來的概念。乍看之下,它有點通俗守舊,卻又那麼歷久彌新:向自然學習,追求人與自然的共生共融,不僅僅是古代的哲學家,也是景觀建築師們所嚮往的理想境界。

在環境規劃的歷史上,人們始終有意無意的道法自然,以追求更優質的生活環境。以美國為例,1890 年代開始,約翰.謬爾(John Muir)開始意識到環保的重要性,得到老羅斯福總統(Theodore Roosevelt Jr.)的首肯支持,1905 年共同推動成立了第一個國家公園—優勝美地國家公園(Yosemite National Park)。人們開始重視環保議題,但未必有具體論述。直到 1970 年代,伊恩.瑪哈發表《Design With Nature》一書,將道法自然發展成為一套實證理論,才成為地景建築、環境規劃專業的顯學。


一、瑪哈和他的那個時代

(一)價值觀

儘管《道法自然》書名看似尋常之至,甚至放諸四海皆準,但實際閱讀後,才發現它其實也是特定時空背景下的產物。書中一開頭,瑪哈以自傳性的色彩,甚至帶點宗教布道式的口吻,短暫回顧了個人生命史,以他看待「自然」的態度開啟了全書的主題。。

瑪哈看待自然的態度,有部分源於其宗教信仰。在書中,他以不無強烈的語氣譴責了當時政客官員、商人學者等主導的經濟至上發展思維,認為這導致了人與自然一刀兩斷的關係。瑪哈傾向於認同北美印第安人先祖、澳洲原始部落的泛神論信仰,認為「萬物皆有靈」,對萬靈必須以尊重的態度維持整體的和諧。他也讚揚傳統日本社會相信人與自然不可分割的民族性。相反的,以西方基督教為首的傳統一神信仰價值,奠定了人類中心論的基礎,這人類中心論經過文藝復興、啟蒙主義的發展,演變為對自然的支配、征服乃至於資源掠奪,也使得人類成為破壞大自然的潛在力量。[1] 

美國環境規劃專家伊恩.瑪哈(圖片來源: The Architectural Archives,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)
(二)成長經驗

 約略回溯瑪哈所處的那個時代,不難發現,他的成長環境對於其價值觀的形成,同樣有著深遠的影響。書中部分內容來自於他本人在蘇格蘭度過的青少年時光,從美麗的鄉村生活,過渡到環境惡劣的工業城鎮。他對於大自然帶給人內心的平和深有體悟,也因此採取了喜好強烈是非分明的立場。

瑪哈在 1940 年來到哈佛求學,1929 年,景觀建築系在金博爾(Hubbard Kimball)教授的帶領下,成立了全美國第一門都市計畫學科,打算從更廣大的尺度來探討空間中的政經議題,其餘老師則留在景觀系,持續專注庭園與公園設計。1935 年,設計學院院長赫納特(Joseph Hudnut)將景觀建築、建築、都市計畫三系整合。根據瑪哈學生之一的安.史本(Anne Spirn)的說法,這樣的整合造就了他在理論與實務上的獨到之處,試圖彌補景觀建築與都市計畫之間的鴻溝,得以在庭園、公園、都市乃至區域等不同空間尺度遊走。這種跨尺度的思維,是當時大多數景觀建築專業者未必有興趣、也未必有能力做到的。[2]

瑪哈在書中特別提到二戰時期服役於英國傘兵部隊的經歷。二戰讓他難得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。但身為傘兵部隊的一份子,生死關頭與環境共存亡的嚴格訓練,卻也讓他對於人與環境的共融有了更嚴肅而深切的體認。

1957 年,瑪哈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設計學院(Stuart Weitzman School of Design)的前身創作藝術學院(Graduate School of Fine Arts)開設了「人與環境」(Man and Environment)課程,延攬了各領域專家,包括地質、植物、人文生態學者等來課堂上演講,成為賓大最受歡迎的課程之一。[3] 整個 1960 年代,他被賦予重建景觀系的重責大任。任教的同時,瑪哈也在業界進行項目實踐。1962 年與合夥人華勒斯(David Wallace)成立了事務所,規模逐漸擴大,並於 3 年後加入William Roberts 與 Thomas Todd 兩人,公司改名為 WMRT,為當年景觀業界指標知一,該公司在瑪哈離開後改名為 WRT,至今仍是美國重要的景觀公司之一。說起來,當時正是美國社會環境意識覺醒,並逐漸為大眾所接受的時期。[4] 瑞秋卡森出版了《寂靜的春天》一書。隨後 1970 年代,環保署成立、潔淨水源、野生動物保護等各項法案通過等,一時之間,生態、環境保育登上了熱搜關鍵字。瑪哈藉助這一鼓風潮,結合了教學與實務經驗,順勢推出了《Design With Nature》一書。而除了寫作之外,也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(CBS)的費城電台主持節目。在節目中,他的熱烈口吻,夾雜了許多個人情感的鋪陳,塑造出具影響力的公眾形象,也讓「道法自然」成為至理名言。

(三)史觀

另一方面,瑪哈也從庭園設計史的角度來闡述自然觀以及生態思維。他認同能人布朗(Capability Brown)的哲學,認為生態環境具有自我修復的能力。而英式庭園最初受到風景畫家如羅倫(Claude Lorrain)的啟發,並且經由布朗等人發揚光大。景觀建築師透過善用場地特質、貼近自然,將本來貧脊的島國土地轉化為風景優美的庭園,也成為人與自然合一的象徵。

另一方面,瑪哈也提到能人布朗對當時歐洲庭園幾何形式的批判,認為自文藝復興以來的幾何式花園,則是將人為秩序強加於土地,隨後在君主制度的吸收下,體現了絕對君權下過度控制的力量,這是徹底不自然的,是人文的過度呈現。這種從形式出發、立場分明的論調,對今天許多景觀人而言想必再熟悉不過。

關於這一點,依筆者在大學設計課基本設計的教學經驗來說,「幾何形式」向來是設計操作時重要的理性基礎。瑪哈在史觀上認同布朗,對幾何造型抱持質疑的態度,但在後面談論操作方法時,卻以理性科學實證做為依歸,這態度的轉變毋寧說也是相當有趣的。

再者,從瑪哈在史觀上批判幾何的論點來看,可以觀察到其環境史觀是建立在庭園史觀的基礎上,這也是筆者近年來研究景觀史發現的問題。景觀史傳統上是建立在庭園史的基礎上來發展,因此每當談論到環境相關的交互關係時,經常會發現脈絡不連貫的問題。但如果把環境史庭園史分開來談,這個問題就解決了。套用這個觀點,將瑪哈的論述從更廣大的環境史面向來解讀,或許更能從中一窺「道法自然」的整體概念。

 法式幾何庭園某方面體現了絕對君權下過度控制的力量,曾被瑪哈認為是徹底不自然的(圖片來源:鄭台祥)

二、方法論

(一)生態原則的開端

眾所皆知,瑪哈把生態學視為最高指導原則,結合了健康、美學、社會收益最大化的目標,對既有的資源自然資源和社會價值予以評估和分級,進一步權衡利害,找出最符合總體決策利益的選項。其成果也是在反映上述的健康、美學、社會收益等數據的綜合應用。試圖在千頭萬緒的環境因子中,提供一個範圍涵蓋區域性、國家性乃至全球性尺度的解法工具。這種以科學實證方式來呈現環境決策的過程,在當時仍被視為開創性的系統,尤其在面對主管區域開發工程的政府部門時,溝通上也更有效率。

(二)人文環境的溝通

瑪哈最廣為人知的第一個大型實務規劃案「谷地計畫」(Plan for the Valley),位在巴爾的摩(Baltimore)北方。緣起於一條快速道路的開發,為環境品質帶來衝擊。少數富有的當地居民請他幫忙評估,以保留此地特殊美景與自然生態。瑪哈一方面深知這些美景的珍貴與脆弱性,然而另一方面,卻也預料到人為開發是無可避免的趨勢。因此,將目標設定在如何藉助公私部門的協力,以環境可修復的容納量作為前提,進行有計劃的發展。如此一來,該案在開發與保存之間達到一個最大利益平衡,創造出多贏的局面,也成為他日後數十年的核心理念。這樣的思維,若是對照到今日環境開發普世仍存在的「發展即原罪」的簡化態度,或可稱的上走在時代前端的。

瑪哈最廣為人知的第一個大型實務規劃案「谷地計畫」(Plan for the Valley)(圖片來源: Wallace-McHarg Associates The Plan for the Valleys (1964b). Credit: Ian L. McHarg Papers, The Architectural Archives,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)

三、科學實證的操作

1967 年瑪哈在生態學方法那篇文章提到,他認為「生態學」為地景建築、區域規劃提供了一個真理般的基礎。[5] 這方法有助於揭示自然作為一種持續演化的過程,並從中不斷型塑地景的具體樣貌。在操作手法上,將這種過程數據化、視覺化、科學化地整合到規劃設計方法中,就成為了廣為人知的的「疊圖手法」(Map Overlay)。儘管並非其首創,然而在他大力倡導之下,卻為地景建築及區域規劃的理論及應用提供了一套基本架構: 在擁有世界上第一台電腦的賓大任教,瑪哈也同步思考如何將這一套規劃理論與電腦科學結合,也為後來的「地理資訊系統」(GIS)發展作出巨大的貢獻。

在「道法自然」《Design With Nature》一書裡,他以紐約里奇蒙公園大道(Richmond Parkway)開發案為例,說明如何整合社會效益與自然環境,創造出一個雙贏的解決辦法。首先,他將影響基地開發的所有環境因素加以分類:地形、水文、土壤、植被、歷史保存、風景遊憩等,每一項因素對應一張透明地圖,圖上排序了發展潛能,分為三個等級。隨後,他將標示了不同色塊區域的透明地圖一一疊合,成為一張複合地圖,在這張複合地圖上,充滿不同深淺的色塊,呈現了各項價值相互疊加後的成果(當中也必然包含了障礙),為基地未來發展的可行性提供了重要的決策參考。同樣的操作方法,現今也有人應用於「參與式設計」。這套方法,基本上可整理出下列四大重要原則:

A. 分類 B. 層次 C. 系統化 D. 地圖繪製(Mapping)而這幾個原則是「道法自然」在操作上的精神,也是檢視是否呼應該理論的重要依據。

總體來說,瑪哈「道法自然」的概念在今天看來有雖有如常識,但正因為是常識,所以也不會過時。在他看來,生態系統本身就提供了各項人類生存所需的服務: 空氣、水、陽光、動植物、礦物…...這些人們習以為常,認為是免費取之不盡的素材,透過有系統的、科學實證的操作手法,加以妥善運用,就能領會何謂「道法自然」的真諦,也有助於規畫者釐清哪些決策,在「本質上」是適合土地的。透過科學客觀的數據,排除了不適宜的物件,正如演化論所主張的大自然會進行淘汰機制,汰換它所認定不適宜的物種。換句話說,哪裡該造橋鋪路,哪裡該保留種樹,其實都是依據演化與適應等自然法則所決定好的。

 

貳、道法自然:進行式(Design with Nature Now)

都市計畫史學家劉易士.孟福德(Lewis Mumford)是影響瑪哈最深遠的人物之一。他在為《Design With Nature》所撰寫的序言裡提到,本書的重點既不是「Design」,也不是「Nature」,而是「With」。言下之意,設計歸設計,自然歸自然,如何結合兩者才是當務之急。

儘管半個世紀以來,瑪哈的觀點一直深具影響力,也持續引導著這地景建築專業的走向。然而另一方面,其哲學論述、操作方法等,幾十年來卻也同樣不乏批判聲浪。其中較常見的觀點,則是「生態決定論」「不夠回應人文」這兩項。


一、生態決定論

(一)生態的科學實證

自從「道法自然」一詞成為顯學,在景觀專業界鼓動風潮,造成時勢。受到他的人格魅力感召,當代景觀設計師們紛紛搭上了以「生態」為名的順風車。[6] 結果之一,就是開啟了 1970 年以來地景建築專業的「大分裂」(Great Divide): 一派是以瑪哈為首的科學家,重視過程的數據分析、場地條件,缺乏對造型藝術的探索,將疊圖成果視為最高指導原則; 另 一派是以沃克(Peter Walker)為首的藝術家,重視個人美學表現,不太關心場地的實質條件,經常將之視為一塊空白畫布,任憑揮灑。

瑪哈派的觀點認為,任何實質形式上的設計,在展開之前,都必須經過「生態」這一關的檢驗。只要過程與方法是正確的,那最終產出的造型本身也必然是好的。[7] 這種類似生態決定論的主張,如同將科學視為真理,彷彿只要手法足夠客觀,適宜的地景美學便會水到渠成。當中抹除了人類主觀的美學意識與藝術天分,一切講求公平公正公開,客觀透明的有如疊圖用的紙張。

(二)疊圖法的存疑

然而,疊圖法是否「客觀透明」這一點,歷年來始終不乏相關激辯,說法各執一詞。在研究方法上,有學者將之歸類在描述型策略(Descriptive Strategies)一節。 [8] 亦即,一方面它是客觀的,透過數據的分類、整合,與排序,來呈現基地的現況以最貼近真實的樣貌。然另一方面,疊圖分析的最終目的仍是為了產生證據來支持決策者的論點。因此,從一開始相關數據的選擇標準、分析的方法等過程,難保不受到研究設定目標的操控。

瑪哈曾在自傳《A Quest for Life》一書裡提到,他認為最大的問題並非資料本身,而是如何整合這些資料。他認為空間資料數據本身是客觀的,但在建構及整合的過程中,不可避免受到研究者的主體認知及方法學操控,也會隨著服務不同對象,產生立場各異的應用與解讀。

(三)數據的回應

然而,依筆者淺見,上述關於數據分析、建構、整合的擔憂,在現今大數據社會發展中的過程已經是普世存在的:瑪哈所謂的客觀資料,其實就是數據本身,而他所擔憂的研究者主體認知、方法學操控、立場各異等問題,其實就是數據(Data)轉換成數據庫(Data Base)所遭遇的必然過程。也就是說,資料必須透過方法分析轉為資料庫,才能成為可應用的資源。至於如何轉為資料庫這個步驟,說得更準確些,是數據要轉為「什麼樣」的數據庫,而這「什麼」確實是根據研究者主體認知、服務者需求等決定的。

瑪哈為人所熟知的疊圖方法(map overlay)成果(圖片來源: Ian McHarg, Design with Nature, 1969)

二、不夠回應人文

 (一)人文層面的隱晦

另外,瑪哈哲學常為人質疑缺少了對「人文層面」的關懷。 以上述的公路開發案為例,規劃者固然從實質環境因素(土壤、植被、岩層性質等)客觀的評價了公路建設的適宜性,然而,在社會文化因素(住宅區、市場價值、美學景致等)的分級排序之中,則完全是立基於個人主觀的標準,而這標準有時是由上而下、甚至菁英式的,缺乏對底層住民的關懷。[9] 如同上述的谷地開發計畫,他受到當地富人區居民的委託,提供專業建議。在商言商,決策過程勢必考量到業主本身的利益出發點。因此,肯定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委託人的影響,而這些人本身的社經地位政治意圖也大相逕庭。

儘瑪哈本人在垂暮之年也曾堅定的說,自己從未將設計與生態視為對立的雙方。[10]從《道法自然》一書末尾關於城市聚落的部分中也確實有談論到人文,但整體來說,相對於環境部分的表達,人文部分的操作表達卻是相對隱晦的。

(二)論述的補添

有鑑於此,「道法自然進行式」《Design with Nature Now》一書中,繼承了瑪哈理念的景觀專業者紛紛在書中強調人文層面的關懷,這無疑也更貼近於人類式的生態觀點。其中,安‧史本(Anne Spirn)在〈思想與行動的地景:地方、過程、形式與語言〉一文中,簡略回顧了個人生命史,與恩師之間的傳承互動,如何令她從一介藝術史研究生,轉換跑道,投入地景建築專業。她學會從氣候、地形、水文、土壤、動植物群落等生態圈的各面向來綜觀全局,培養將景觀視為一門語言的敏感度;詹姆士.科納(James Corner)的〈大局觀:道法自然文化〉一文中,重新省思了瑪哈哲學在今日的重要性,及其可能遭遇的挑戰。其中,他強調跨國界的治理、協調與行動,如何連結群眾個體,引發共鳴。同時,他更呼籲要謹慎審視曾被瑪哈奉為圭臬的「科學數據」,在今日資訊時代,所遭遇無所不在的偽造、操弄與濫用。[11]除此之外,史坦納早年亦有文章從年鑑史學派(Annales School)的角度出發,提出一套把文化風俗、生活日常細節等人類生態(Human Ecology)整合到地景的觀念。[12]

 

三、回應道法自然

由此可見,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(Design with Nature Now)的亮點之一,即在於它對人文層面無所不在的深度回應。此外,它也敦促著當代的景觀人持續反思、並不斷更新一個看似漫無邊際,實則永無止盡的議題,就是「何謂地景建築裡的自然」。當自然作為人類所創造的詞彙裡,最豐富多義而難解的一個,對它的討論,就有必要設定範圍,劃定邊界,而在當代地景建築為自然一詞所劃定的討論邊界之內,處處可見到瑪哈當初灑落的種子,有些早已綠樹成蔭、開枝散葉。其中影響力最大之一,可以至今餘威猶存的「地景都市主義」為代表。

(一)地景都市主義

「地景都市主義」代表人物之一,可以上述的詹姆士.科納為首,繼承了瑪哈的疊圖理念並加以發揚光大。其常見的操作手法之一,是將與人文相關活動先逐一分類,包括動線(cdirculation)、機能(program)、開放空間(open space)等,分別形成系統,再討論系統疊合之後的關係。上述的過程,基本上還是延續了道法自然的四個重要原則:分類、層次、系統化、地圖繪製。透過個別呈現的分析圖(diagram),整合為更深入的系統化策略。然而當中一個關鍵差異,則是後者加入了對未來發展的「不確定性」、「動態」的因素。在地景都市主義代表作 Freshkills Park 的一張設計圖中,科納以循環、表層、生態、計畫四大系統為縱軸,對應了傳統疊圖法裡的單一圖層。另一邊則以時間序列為橫軸,對應到各個階段的發展樣貌。如此一來,以多層次系統取代單一圖層,加入「時間」這一要素,更能夠動態性的呈現出未來發展的潛在樣貌。

史坦納認為,「地景都市主義」其實處處也都可見到瑪哈遺留的影子。當中仍不乏某種生態決定論的主張,儘管後繼者如科納等人試著另闢蹊徑,但無論是 Freshkills Park 的淨化修復百年大計,或是高線公園(Highline)把廢棄基地重新轉化為社交空間,最終都還是在瑪哈的論述基礎上延續這一主軸的。這種把都市裡的自然生態系統與人類施為反覆疊合、一再抽換的過程,產生出動態的合成產物,說到底,仍不脫瑪哈最初的版本。[13]

地景都市主義繼續演繹了瑪哈的疊圖方法。透過個別呈現的分析圖(Diagram),整合為更深入的系統化策略。除了確定的部分,也加入了探討「不確定性」及「動態」因素(圖片來源: JAMES CORNER/FIELD OPERATIONS)
(二)當下環境議題

2019 年出版的「道法自然進行式」《Design With Nature Now》一書,則以「Now」做為關鍵字,來呼應當下環境議題。書中挑選 25 個案例,議題從海岸生態修復、韌性城市、潔淨能源、到都市再野化等無所不包,範圍更橫跨了城市、綠帶、沙漠等多樣化的地景型態,在瑪哈的基礎上持續深化,以應對當今更加千頭萬緒的環境現象。

總體來說,讀者可將本書的定位視為對《道法自然》與時俱進的補添。以更大量的篇幅、更多樣的案例尺度及更加多元複合的觀點,對當今環境尺度議題做出挑戰及回應。在全球天災頻仍、人禍不斷的後疫情當下,景觀建築人更應該自詡為攸關人類生存環境永續發展的專業先驅。

 

参、道法自然:「未來式」(Design with Nature NEXT)

簡短回顧了上述歷史源流,筆者不經開始思考,道法自然的「下一步」會在哪裡? 會以何種形式呈現? 尤其當台灣景觀專業界日益擴大能見度及話語權,眼球經濟爭分奪秒主導的社會語境之下,「道法自然」,能否逐步跳出畢業設計展場上,令人目眩神迷的分析渲染圖,以及口號式的標題,轉往一種兼顧科學實證與藝術表現的方法論,或許是值得觀察的指標之一。

要呈現這個兼顧科學實證與藝術的核心價值,或可從以下兩點著手:一是分析及圖像部分,藉由分層系統化的概念來表達;二則是上述一再提到的地圖繪製(Mapping)手法。

如果把時間視作一線性的過程,既然「進行式」繼承了「道法自然」的脈絡以補足人文觀點,那麼在思考「未來式」時,勢必仍得延續「進行式」的脈絡並加以實踐。筆者發現,「空間」的操作會是實踐人文很有說服力的一個切入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一、從空間的角度切入

儘管《Design with Nature Now》在理論上補充了《Design with Nature》相對隱晦的人文部分,然而,在實務層面上,如剛才提到,要真正落實人文思維,當中的關鍵,還是得回到「地景空間」的操作。從「地景空間」的角度切入,回歸到「空間」這件事,意味著重新看待生活周遭真實具體的感知層面。雖然地景建築中的空間論述,始終是專業教育裡一個最基礎的面向,然而正因如此,它反而隨著設計師養成階段被逐步忽略遺忘。加上空間無色無味、無從捉摸的特質,很容易被淹沒在畢業設計五光十色、包山包海的選題裡。因此,筆者在思考「道法自然未來式」(Design with Nature NEXT)時,把空間視為人文部分的延伸與實踐,並著力於延續瑪哈科學實證的傳統,並在分析圖上對應其系統性思考。如此一來,或許有望在上述客觀實證與空間感知之間,搭接一座橋梁,彌補兩者裂隙。

筆者認為,若是能將地景建築中的「空間」分析,也以瑪哈的科學實證的疊圖手法呈現,或能有效的對應到其環境、開發等分析系統架構裡。換句話說,若是能將地景空間依型態、價值等排序整理、分門別類,也許可以成為瑪哈系統中的新篇章。

 

二、客體性的空間紀錄

「空間感知」如何以客觀而科學實證的方式分析呈現?這裡筆者引用了瑪哈同時代的另一位人物勞倫斯.哈普林(Lawrence Halprin)的哲學。哈普林提出了一套景觀設計紀錄方法,即譜記(Motation)。譜記具有以下兩點特性:1. 它本身是觀察與紀錄基地的方法,2. 它具有系統性。第一點可以回應瑪哈的生活經驗法則,第二點則可以回應方法論。由於譜記本身即是一實證法則,因此非常適合在 Design with Nature NEXT 的空間論述中提及。

在這裡也簡單說明一下譜記。哈普林是知名的環境設計師,他結合了舞蹈家妻子安娜.哈普林(Anna Halprin)的專長,從舞譜(Notation)發展出譜記這個紀錄環境的方法。哈普林觀察到,有別於傳統環境設計以物件為導向的思考,舞蹈是動態的,而「舞譜」不只是記錄了舞蹈的動作,也強調了「時間性」。這與地景設計頗能呼應,可以將地景中的變動呈現出來。再者,當身體沉浸其間,各自展現了與周遭空間密不可分的參與性。這身體的參與性,正是地景設計空間感知的本質。[14]

畢竟舞譜不是漫畫,必須把複雜的舞蹈動作簡化,否則無從記錄,其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透過符號。先把與舞蹈有關的身體各部位符號化,然後建構一個時間及空間的紀錄系統,再把這些身體符號標示上去。換言之,舞譜並不是像漫畫般地繪製一格一格的動作,而是用符號簡單地告訴舞者,在什麼時間點,身體的哪個部位,必須用什麼節奏擺置到哪個位置。

從舞譜中的靈感,哈普林把和景觀有關的紀錄元素整理,發展出了譜記。譜記表格中分為 1.基本符號表、2.索引地圖、3.水平軌跡、4.垂直軌跡、5.高程變化、6.時間節奏、7.照片等六個部分。其中基本符號表又分為 A.一般、B.結構體、C.地景、D.移動物體、E.方向等五個系統。

紀錄時首先繪製索引地圖,圖中必須標示水平軌跡記錄的分段定義(記錄者自行,不需等距),接著把各個分段繪製地圖(Mapping)到上方的水平軌跡表格,然後各個水平軌跡,則又均分成四等分以紀錄垂直軌跡、高程變化、時間節奏、及照片紀錄。如此一來,所有的記錄會非常客觀地呈現。

從上述譜記原則中,可以看到空間是如何有系統性地被分層記錄。從這一點看來,似乎與「道法自然」的原則相互呼應。

勞倫斯‧哈普林的譜記(Motation)案例(圖片來源: The RSVP Cycles: Creative Processes in the Human Environment by Lawrence Halprin)

三、感官的紀錄

哈普林的譜記以客觀性地記錄環境空間為主,但在空間中的感知也相當重要。譜記的操作方法有機會逐一發展成各種感知的觀察與記錄方法論。這個感知的操作方法論是必須和空間有關,才可以回應瑪哈的經驗論述。因此,筆者試著在譜記系統性分層的基礎下,發展出一套紀錄感知的方法。

以下分享筆者2021年從事畢業設計教學的經驗。當時要求學生先各別紀錄了設計基地的植栽、光影、質感、構造物等分層,然後再把這些紀錄繪製成地圖(Mapping),接著疊合在一起交叉探討彼此的關係,並嘗試建立其系統性。

學生作品譜記操作空間感知案例 (圖片來源: 謝辰昕+蔡政軒)


除了上述從譜記方法的發展的感知紀錄外,筆者也曾經提出「感官素描」的訓練方式,以另一種形式來記錄感知。在「感官素描」的操作方法中,也有以透過聲音地圖及嗅覺地圖來記錄聽覺及嗅覺的方法。

聲音地圖及嗅覺地圖,基本上是將兩種感知看成是「地形」,觀察其高低起伏及密集強度,然後以等高線的觀念記錄繪製成地圖(Mapping),名為「等音線」及「等味線」。記錄者根據自己的觀察,在等音線圖/等味線圖中,透過線的形式、疏密來表達不同聲音/嗅覺彼此之間的關係。

等音線圖/等味線圖除了以「定量」的形式分析之外,也可以「質感」的形式進行。記錄者可以根據自己觀察到的聲音/嗅覺,以不同的線條粗細樣式在地圖中標示出來,例如刺激性的感知可以用尖銳的線條呈現,柔和的感知可以用弧線呈現,雜亂的感知可以用無方向性的線條呈現等。

透過客觀抽象的基地基礎,逐一發展成以主觀具體的操作,可對應到瑪哈的疊圖系統,兩者相互結合的話,也就進一步踏上融合科學實證與藝術感知之路,為道法自然的未來性邁向一大步,儘管因素看似複雜多變,然而萬變不離其宗,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的,依然是疊圖(Mapping)手法。

 

四、空間的科學實證

空間的實踐會根據不同形式有不同的操作方法。當然在這之前,景觀專業已經有太多方法案例可供參考,在此先不贅述。具體來說,筆者先初步嘗試對空間進行分類,條列出層次,嘗試有系統性地呈現出關聯性,並透過上述的「道法自然」來回檢視以下四大原則,以確定是否回應瑪哈科學實證的精神。也希望再次強調這四大原則,能夠協助讀者更有效理解並整合空間,進入到實質操作階段:A. 分類 B. 層次 C. 系統化 D. 地圖繪製(Mapping)

(一)尺度

空間實踐的初步分類及層次原則是「尺度」,可分為大尺度、中尺度、小尺度,不同尺度會有不同談論方法。如果把空間尺度視為一個漸層的條狀光譜,大尺度與小尺度個別位在光譜的兩側。在大尺度空間的一側,最終圖面成果的呈現相對地會偏向系統性的表達,系統與系統之間的關聯性會是重點。而小尺度空間的另一側,最終圖面成果的呈現相對地會偏向地圖繪製(Mapping)的表達,空間之間的關聯性會是重點。

二)空間型態

在尺度分類的基礎下,可進一步將空間型態加以分類,此處筆者參考了 Catherine Dee 的「地景建築中的形式與織理」一書,將常見的地景空間型態初步歸納為「焦點」、「線性」、「節點」、「邊界」四大類,接著嘗試定義這些空間彼此的關係,試圖建構一個系統性的關聯。[15]

焦點空間(foci)的層次可以點狀系統的方式呈現,空間的點狀系統則又可以根據不同的需求,呈現出不同的系統,例如根據機能(Program)或氛圍呈現出來的系統就會不一樣。點狀空間彼此之間具有兩種關聯: 一是連結,一是交界。

彼此之間連結的關係還可以更進一步深化為線性空間(path),線性空間除了自身的過渡屬性外,也必須結合兩端的點狀屬性,並探討其中空間的層次漸變。

線性空間之間的交會則是節點空間(node),節點空間則必須注意不同屬性之間的衝突。

彼此之間交界的關係,則可以更進一步探討邊界空間(edge)。邊界空間可以進一步分為私密性及公共性。私密性空間的邊界是清楚明確的,公共性空間的邊界則是相對模糊交錯的。

地景空間型態初步歸納為「焦點」、「線性」、「節點」、「邊界」四大類(圖片來源:Joseph Volpe)
(三)地景元素

除了空間型態之外,還可進一步根據地景元素分類。初步將常見的地景元素歸納整理如下:「地形」、「植栽」、「材質」、「水」。

1. 地形(topography)根據空間尺度由大至小分為「地貌」、「地形」、「地表」三個層次。這三個層次雖然尺度不同,但在分類上並不能採用強硬的手法來反推,也就是說,地表系統化後並不等同於地形的定義,地形系統化後也並不等同於地貌的定義。

但這三者的關係如果以「等高線」與「點高程」的關係來敘述,反而會更清楚。地貌是藉由「等高線的整體型態」來呈現,地形則是藉由「等高線」來呈現、地表則是藉由「點高程」來呈現。

2.植栽(vegetation)一般來說較常見的是以植物學來分類,然而在植栽設計的空間的實踐上,可以初步將其分為「喬木」、「林下植栽」兩大類。

喬木同樣可以根據型態來分類為傘形樹、直立樹、球形樹、紡錘形、樹籬類、針葉樹、棕梠科等,進一步還可依生長習性分為常綠落葉兩類。

林下植栽則可以分為灌木、草花、地被、草四類。其中灌木類可以進一步分為開花不開花兩類,再根據生長高度分為高、中、矮三個層次。草花類則進一步分為一年生多年生,同樣可根據生長高度分為高、中、矮三個層次。

如此層層疊疊分類下來,植栽在空間系統上的高低層次便可一目瞭然。

3.材料(material)則可以根據屬性做初步分為天然、夯壓、疊砌、澆灌、金屬、玻璃六大類。天然類可進一步分為木材、竹等,其呈現的感覺是溫暖的。夯壓類可進一步根據乾、濕分為沙土、泥土,其呈現的感覺是自然的。疊砌類可進一步根據製作方式分為石材與磚,其呈現的感覺是人文的、穩重的。澆灌類則主要是以混凝土製品為主,可以呈現形塑、轉印、流質等感覺。金屬則可根據處理方式分為常見金屬與耐候金屬,其特性是易凹折彎曲,通常給人冰冷、現代、時尚的感覺,耐候金屬則是多了一點時間的風化效果。而玻璃可根據視覺穿透性進一步細分,其特性是穿透、反射、曖昧,呈現輕巧、魔幻等感覺。

材質的系統性則可以根據上述的感覺層次來建立。

4.水(water)則可以根據型態分為水瀑、噴泉、映射、無邊際四類。其中噴泉類可以再分為水柱、湧泉、水霧。水可以根據呈現出來的動態效果來建構系統性。

地景元素可初步分為「地形」、「植栽」、「材質」、「水」四大類(圖片來源:鄭台祥)

根據上述的初步分類論述,基本上是以科學實證的態度回應了《道法自然》的

分類、層次、系統化三個觀念。在實踐的過程中,仍要回到地圖繪製(Mapping)這一關。

但筆者認為這四個觀念原則,雖然看似存在著先後順序,但在實踐的過程中,這個序列性是保持彈性、靈活變動的。以哈佛大學景觀系教授史坦尼茲(Carl Steinitz)的 Geo-Design 參與式規劃設計方法為例,其曾經在 2014 年來台以「空總基地再利用」為操作案例,帶領當時多位專業及政府部門相關人士進行參與式工作坊。操作過程中,首先根據參與者背景屬性分類為民眾、政府、開發商、景觀專業者、生態專業者等族群。接著各個族群將自己的想法以地圖繪製的方式呈現在平面圖上,透過疊圖的過程發現不同想法之間的衝突點,針對這些衝突點,進行全體的評分,而評分其實就是一個定義層次的步驟與結果。最後再把結論做成系統性的整理。這些過程其實也都符合瑪哈「道法自然」的核心理念,並透過活用於參與式設計中結合人文及自然。

半個世紀前,瑪哈透過地圖繪製(Mapping)的方式將生態詳細地呈現在圖面上,藉此有效地與工程專業及政府部門溝通,達成其保護環境的目的。在「道法自然未來式」的操作,同樣地也必須透過地圖繪製的方式,將這些空間相關的分類及系統關聯性,有效地傳達給溝通的對象,形成討論的反饋機制,才得以回應「道法自然」核心價值的精神。

筆者希望本文「道法自然 - 未來式」的論述,透過與「道法自然」、「道法自然 - 進行式」相互融合、彼此完善的過程中,可以讓「道法自然」昇華成為:

1. 環境分析

2. 人文分析

3. 空間分析

也希望賦予這個三個面向更清晰有據的條理、層次與組織,不只讓「道法自然」的論述更為完整,也可以把景觀專業的主體價值重新拉回到空間層面。

 

肆、後記

本文在討論過程中,除了兩位筆者,也和景觀史學者蘇孟宗老師有所對話,藉由來回辯證發想,讓許多道理益發清晰。在此一併付上部份對話節錄。

高百慶:

McHarg 其實並沒有否定人文,在 Design with Nature 中還是有提到,但方法論的部分沒有環境分析來得清楚。後面的 Steiner 及 Corner 感覺更像是把這部分說得更為清楚。不過孟宗學長這個 point 其實是一個更好的歸納分期,會讓 McHarg 的《Design with Nature》與其之後論述的關係更為清楚。但在 2019 出版的《Design with Nature Now》中,還是把環境分析那一塊納入,並有一定的分量。因此感覺這本被定位為《Design with Nature》後繼論述的著作,提出目前在實踐上的二個方向:

1.人文分析 2.環境分析2.0。我應該會在學會專刊中提出「Design with Nature NEXT」,也就是未來式,論述上會主張「空間分析」。這樣可以讓《Design with Nature》的整體論述變成:1.環境分析 2.人文分析 3.空間分析。把景觀專業的主體價值,再拉回到空間層面。

其實環境分析的方向也讓景觀專業逐漸自空間設計淡出,造成目前景觀的圖面多以 Diagram 呈現的現象。

鄭台祥:

有評論說哈普林的某些作品,在景觀空間上是把 McHarg 所謂的看不見自然作用力給具體化 ,透過身體現象學的感知方式 。

高百慶:

哈普林的部分比較適合用於「Design with Nature NEXT」,在空間論述會是比較偏實證的方法,目前是先想到譜記這一塊,因為 Motation 一方面是觀察與紀錄基地的方法,一方面是有系統性的。前者可以回應 McHarg 的生活經驗法則,後者則可以回應方法論。現象學方法談主體客體的「關係」。客體上是把主體抽離,很客觀地談「感知」,這個感知是非常客觀地陳述,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會過度抽象,如果要和《Design with Nature〉結合,則必須有具象化的論述,最簡單就是從談操作方法著手。

根據自己的經驗,可以在 Motation 的操作方法基礎下,逐一發展成為各個感知的觀察與記錄方法論。感知的操作方法論是必須和空間有關,由此回應 McHarg 的經驗論述。自己在教學經驗中,也有「感官速描」的操作與論述,也可以成為進入感知 Motation 的過程方法之一。

空間論述在操作上,可以對我們在Design with Nature的歸納結論做出回應,列出幾個可能的方向:

1.對生活經驗法則的回應:對於環境的觀察與紀錄,空間設計在這部分的回應可以是上述 Halprin 的 Motation 進化版。感官的紀錄方法,在 Motation 方法的基礎下,轉化成為出紀錄感官的方法。

2.對方法論的回應:A.感官的 Mapping:透過 Mapping 的方法,轉化成為圖像或能以地圖方式呈現。這樣可以進一步成為空間紀錄的一部分,也給了與其他分析圖像對照的機會。

3.空間方法論的操作:A.空間型態,B.地景元素。

鄭台祥:

我在想最後空間操作的手法,如何延續前面以 McHarg 為主軸的論述,而不致於有點生硬的轉向,就是從 McHarg 跳到哈普林這一段,如何以用圖示來呈現。也許可以說,哈普林現象學式的操作手法,讓人意識到感官與身體經驗終究是理解環境意識的不二法門,從這裡去衍生接下來的空間論述。

高百慶:

比較建議這樣思考。哈普林那部分是可以成為空間論述的方法「之一」,是他的記錄方法可以被用來改造成為記錄經驗法則的方法論。其實條列後面更為細節的操作已經不是哈普林的方法,而是自己在空間操作及教學上的心得,也有參考一些著作。在這一部分的討論是持開放的態度,這也是一個把景觀現代主義論述整合進來的機會。至於 McHarg 跳到哈普林這一部分,就是要與前面整理《Design with Nature》的 Summary 對應上。不過從你的回應,覺得可以在前面整理的《Design with Nature》的 Summary 架構下,製作一個 Design with Nature、Design with Nature Now、Design with Nature NEXT 三者的對應圖釋。

 

注釋:

[1]郭瓊瑩譯。McHarg, I. L.著(1969)。田園城市文化事業有限公司。

[2] Spirn, Anne. (2000). Ian McHarg, Environmentalism, and Landscape Architecture: Ideas and Methods in Context. Environmentalism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. 97-114.

[3] Steiner, Frederick. “Healing the Earth: The Relevance of Ian McHarg’s Work for the Future.” Human Ecology Review, vol. 23, no. 2, 2017, pp. 75–86. JSTOR, https://www.jstor.org/stable/26367982.

[4] Ecological Design and Planning. John Wiley & Songs 1997.

[5] Theory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 : A Reader.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2002.

[6] Corner, J. (1999). Recovering landscape : essays in contemporary landscape architecture. 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.

[7] Herrington, Susan. “The Nature of Ian McHarg’s Science.” Landscape Journal, vol. 29, no. 1, 2010, pp. 1–20.

[8] Landscape Architecture Research: Inquiry, Strategy, Design. / Deming, M. Elen; Swaffield, Simon. Hoboken, NJ: John Wiley & Sons, Ltd., 2011. 272 p.

[9] Herrington. pp13.

[10] McHarg, Ian L. “Design versus Ecology.” Landscape Architecture, vol. 80, no. 4, 1990, pp. 8–9. JSTOR, http://www.jstor.org/stable/44666307.

[11] 1. McHarg IL. Design with Nature Now. Lincoln Institute of Land Policy published in association with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Stuart Weitzman School of Design and The McHarg Center 2019.

[12] Steiner, Frederick R. “MATERIAL LIFE: Human Ecology and the Annales School.” Landscape Architecture, vol. 76, no. 1, 1986, pp. 69–75. JSTOR,

[13] Steiner, Frederick R. “The Ghost of Ian McHarg.” Log, no. 13/14, 2008, pp. 147–51. JSTOR, http://www.jstor.org/stable/41765241.

[14] Halprin, Lawrence. (2014). The RSVP Cycles: Creative Processes in the Human Environment. Choreographic Practices.

[15]Dee, C. (2001). Form and Fabric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: A Visual Introduction (1st ed.). Taylor & Francis. https://doi.org/10.4324/9780203639078


【原刊於《Landscape景觀》2024-I】


關鍵字:Ian McHarg、道法自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