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陳德如（道地新傳媒特約主編）
我們為什麼需要道法自然呢？康乃爾大學教授 Thomas J. Campanella 解釋道，因為大自然更懂得如何「自我保護」。
大自然的設計能力
相對於人們正親手打造自己的末世─人類世將是地球的第六次大滅絕時代，大自然有不同於人類傳統觀點的運作方式，例如水─見〈面對大水，我們也許可以道法自然〉；又例如火─有些樹，如花旗松和西黃松，已進化出可隔絕大部分火勢的厚實樹皮，又或如扭葉松，甚至需要借助快速的輕度燃燒，好讓它的毬果裂開，才得繁殖─我們無法不驚歎造化的神奇，大自然的設計能力，遠超我們的想像。倘若人們堅持以善惡對立的觀念看待森林野火，將火完全排除在森林生態系統之外，除了撲滅別無它法，則徒將複製令黃石公園遭逢 1988 年災難大火的「火藥桶式地景」。1
景觀裡的「問題解決主義（solutionism）」
當代專業的高度發展，令人們傾向將問題簡化，這雖是「解決」之道，卻也是危機所在。誠然人們一旦學會某項本事，便很難不去用它。尤其當我們累積不少成功的先例，這種以熟習的工具觀點來定義問題的傾向將更加難以抗拒。2 例如將都市問題一概簡化為雨水問題，又或是以濕地作為所有海岸問題的解答。3
伊恩．麥克哈格為人們形塑了一種星球視角 ，4 不只反映在他那本經典著作─《道法自然》的封面及封底上，更展現在擴大規模的各項環境倡議與行動上，如涵蓋全歐的北海風力發電計畫「2050—能源的奧德賽」，以及橫越非洲的「綠色長城」。但若我們無法適時放下自恃的聰明，將難以看見「2050—能源的奧德賽」所隱藏或逃脫的現實，以及在地圖上繪製一條綠線的邏輯粗糙與欠乏之處。5
自然的生態與社會的生態
無論是人類或大自然的進化過程，麥克哈格觀察到，無不是從簡單朝向複雜、統一朝向多樣化、不穩定朝向動態平衡。6 星球視角與各種工具觀點之外，專業工作者必須不斷自我翻新、納入不同的文化視野，因為「人們相信不同的現實，生活在不同的世界，有著不同的願望，因而彼此拉鋸」─我們需要修復的生態，James Corner 歸結道，並不只是存在外部世界的「自然」，還有存在社會內部的「文化」。7
景觀設計必然是政治的
無論是土地、空氣、水、森林、海洋、礦物、能源、大氣…地球上一切資源之使用與處置皆必然是政治的─涉及誰獲得了什麼、如何與何時獲得。而景觀專業可以做的，是去將公眾參與納入設計過程、8 去創造賦權公民的環境、幫助社會銘記過去、療癒族群與土地。9
回顧過去：美國景觀專業的 3 個道德高峰
根據 Campanella，美國景觀專業經歷過 3 個主要的道德倫理高峰。它們分別是：
一、以公共服務精神奠基這門專業的歐姆斯特德（Frederick Law Olmsted）時代；
二、創造了美國各地公園及公園大道的羅斯福新政時代；
三、伊恩．麥克哈格所開啟的新願景時代。10
正視當下：前往第四個高峰的途中
雖然有這些前人的努力，環境規劃師確實做出了許多好的設計，但加總起來仍難與我們當前與後代要面對及長期作戰的全球「緊急狀態」抗衡，11 景觀設計師因而處於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，不僅為城市未來的榮景效力，更是為人類的生存、為城市自救努力。有鑑於此，Campanella 認為，「我們可能正處於第四個高峰的上坡」。12
展望未來：治癒地球
景觀這門專業，雖然威脅著人們種種貪婪的圖謀，「但它能孕育健康的地方、健康的人們、美麗的風景、繁榮、和諧、文明、好的工作、人類彼此之間以及人與自然系統之間的和諧。」13 也許這正是何以當麥克哈格臨近生命的盡頭，卻對「治癒地球」更加懷抱希望，14 如 Andrew Revkin 為他撰寫的訃告：「（伊恩．麥克哈格）最偉大的精神遺產不是他的方法，甚至不是他的開創性著作；而是他尊重生機勃勃的土地的熱情，以及他火山一般的決心──要為一代又一代規劃師和景觀建築師，烙印以同樣的價值觀。」15
因為景觀不是一代人的事，也不是單一物種的「家務事」，它將人重新置於生態網絡之中，以系統化的思維，療癒和修復的使命感，創造更可期待的未來。
延伸閱讀
----
1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(臺北：2024)，頁252。
2 Rob Holmes 呼籲應「放棄景觀裡的問題解決主義」，見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55。
3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55-6。
4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41。
5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42-4。
6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45。
7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1。
8 以 David W. Orr 的話來說，「民主經常止步於工廠大門與公司高層辦公室之外」。見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78。
9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77-9。
10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52。
11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77。
12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52。
13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281。
14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309。
15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，頁xi。
首圖說明：阿瑪利亞公主（Princess Amalia）離岸風電場。© Siebe Swart, 2013。（圖片來源：《道法自然進行式》）
